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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六章

第十六章 (第1/2页)

这段日子棠城的天气总算冷得好些了,雪下得少了,只是雨一来就没个消停。
  
  湿漉漉的雨常常一下就是一整天,赵天河走进周家大宅的时候,雨正下得密匝,他的军靴踩在大理石板上,踏出清脆的“哒哒”声,因为和了雨水,又不至于太咄咄逼人。
  
  他把秦副官留在前厅等周启南回来,自己径直往后院去找他姐姐了。
  
  其实他还存了点小心思,这次回来他没提前跟周启南打招呼,就是想看看平日里他待姐姐如何的。
  
  原本多年没来过,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,可是走到那个院门口,看见里面山石花木高低错落,眼下节气,只有一色白花疏密有致地开着,他便知道这是姐姐的院子了。
  
  姐姐收到信知道他要来,一大早就在门口等他,见了面说了没几句话又忙着去厨房给他准备吃食,眼下院子里空无一人。
  
  赵天河便像在老家时那样,大剌剌往檐下的台阶上一坐,靠在门框上打盹儿,听雨丝不断从树叶上成串落下,风卷着潮湿的花香扑得他的军装都带了几分香气。
  
  这情形倒是和小时候一样。
  
  姐姐一直告诉他,吃饭是顶顶要紧的事。父亲身体不好,家里收入惨淡,母亲常年卧病在床,纵然有心帮衬也无能为力。所以眼下拥有的每一顿饭都珍贵无比,可是那时候只会在田里捉蛤蟆的赵天河哪里听得懂。
  
  每当赵天河吃饭不老实的时候,姐姐便把筷子往桌上一扣,那一声脆响虽然不至于惊天动地,但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。姐姐拿起帕子极优雅地擦擦嘴,然后笑盈盈地拿起竹帚。之后必是满院子的鸡飞狗跳哭嚎不断,事毕姐姐定然再回到桌前端端正正地坐下,就着他抽抽噎噎被罚站的景致,她看起来食欲大好,吃得津津有味。
  
  赵天河一想起这事儿就不乐意,周泓那臭小子,于吃一道比他能折腾多了。米无三拣不食,水无三澄不饮,席无三蒸三煮三炒三焖不吃。每次看到十三少拧着两撇没长齐的眉毛,一脸要死不活地挑剔饭食菜品,他娘亲连哄带劝并七八个仆妇围着伺候方才能消停,他就想一脚给这外甥踹出二里地去。
  
  怎么他小时候,姐姐不曾这般好言好语地照料过!
  
  他想到这,心里正好气呢,周泓这不长眼就蹭过来了。
  
  “舅舅!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!我好去接你啊!”
  
  赵天河一把捏住十三少的后脖颈,像拎只小猫儿一样把他拎起来。
  
  “臭小子,这么几天不见,胆子越来越大了!”
  
  “赵天河!你抓着我泓儿干什么呢!”
  
  姐姐端着一盘糕点,后面跟着几个仆妇,都端着新鲜现炒的菜,赵天河只动动鼻子都知道这是姐姐亲自下厨了。
  
  “我哪敢啊!姐,我这是……是看看泓儿长结实没!比来中原看我那会儿结实多了!”
  
  三人进屋坐下开饭,外面脚步响动,十三少支个脑袋往外一瞅,原来是秦副官赶着来吃饭了。
  
  “司令!吃饭也不叫我!我在外面等了老半天了,也没见周老爷啊!”
  
  赵玉斯筷子一顿,有些奇怪:“怎么会呢?往常每月初五,十五,二十五他都在家的。兰姨,你去书房看看老爷。”
  
  兰姨应声便去了。
  
  十三少一边往赵天河碗里夹菜,一边说起话来。
  
  “舅舅,你快给我娘讲讲,上次你怎么没打过那个陈同礼的。”
  
  赵天河扒拉了几口饭,听到这话就来气。
  
  “还说呢!那陈同礼不知道勾搭上了什么人,早几个月还差人来我这儿借粮。那次一声不吭就把老子的水路断了,我想着好言好语跟他谈谈看他又扯什么疯。结果一到那就给老子扣住了!”
  
  赵玉斯轻轻一瞪赵天河,他立马把后面的爹娘老子都打住了。
  
  “……说起来,也真是奇怪。陈同礼靖州就那么多兵力财力,我是知道的。这次他的军马和枪全都换了新的,其中指定有猫腻。”
  
  十三少一听来了兴致。
  
  “我知道南州梁度梁司令一直都富贵得很,他们刚从洋鬼子手里买了一批军火,但是没用在南州军里。难不成是送给陈同礼了?”
  
  赵天河听到这儿正了神色:“虽然我和陈同礼打了这么两年了,但是我也欣赏这老小子耿直。他要是和梁度那杂碎搅在一起,那老子今后见他一次往死里揍他一次!”
  
  “赵天河!”
  
  赵玉斯忍无可忍放下了碗筷。赵天河和十三少立刻噤声,开始吭哧吭哧扒饭。
  
  兰姨从书房回来,看见秦副官闷头吃饭都要缩成一只鹌鹑了,舅老爷和十三少还在眉来眼去,就知道他们又惹九夫人不高兴了。
  
  “夫人,老爷在见客,不知道舅老爷来。下面人怕打扰他们谈话,所以没通传到老爷那。现在客人走了,老爷说不打扰你们姐弟见面,等吃过饭他再过来。”
  
  十三少却好奇起来。
  
  “见什么客?商行也不是这个时间来报账啊。”
  
  “是什么慈善会的客人,也常来的。”
  
  十三少点点头,老头子亏心事做得多,成日里到处撒钱求心安,这个他是知道的。
  
  吃完饭,赵玉斯张罗着下人收拾打点。赵天河和十三少坐在台阶上聊天,赵玉斯从他们身后走过念叨了一句“没规矩”,随后也坐在了旁边。
  
  十三少忙让兰姨拿了个软垫来给赵玉斯垫着。
  
  “天河,你这次来不只是来探我的病的,我都知道。你有什么事要外甥帮忙的,直接说就是了,不用遮遮掩掩。”
  
  赵天河脸上挂不住,但还是点点头。十三少倒是乐呵呵的,且等着他不可一世的舅舅向他开口。
  
  “泓儿,我得要你帮个忙,给我查查,陈同礼的军费怎么来的。之前我见过**的人,他们跟我说梁度那边的军费不干净,棠城有一整个毒烟集团,恐怕都和他们有勾连。”
  
  十三少点点头。
  
  “这我有所耳闻,但是一直没有他们顶头的消息。”
  
  “他们跟我说,毒烟集团给梁度提供军费,梁度就保着他们,连带其他黑道生意都一并护着。这可是个毒瘤,陈同礼要是勾搭上他们……总之你要有什么消息就告诉我一声,告诉秦副官也行。”
  
  赵天河说完就起身要走,十三少不舍地抓住他的胳膊。赵天河却立刻现了原形似的一巴掌拍在他手上。
  
  “干啥呢!我得去打发你老子呢!”
  
  赵天河在赵玉斯的斥骂声中往后院周启南书房去了。
  
  棠城郊外一处偏僻的仓库门口,三四个人扛着麻袋,井然有序地往仓库里搬。领头那个拿着名册对着干活的人依次检验过后才肯放行。
  
  仓库外不远处,叶燃倚靠在暗处不起眼角落,悄悄注视着这一切。
  
  叶燃心道不错,都是邓大海的手下,他的麻黄果然都藏在这里。
  
  他正要离开,一辆车在他身边停下。
  
  萧宵从车窗里探出头。
  
  “上车。”
  
  车在小雨里行驶了许久,叶燃坐在副驾上一直没吭声,他正在盘算要怎么把邓大海的仓库一举拿下。
  
  萧宵将车停在路边,街边的霓虹灯在雨中折射成诡异的流光,有些黯淡地覆在车窗上。
  
  萧宵转过头看着叶燃。
  
  “怎么样?我提供的线索没错吧。”
  
  “谢谢。不过,你怎么会来仓库找我?”
  
  “一是担心你遇上麻烦,二是……有个问题想问你。”
  
  “什么?”
  
  “向廷东在哪里?”
  
  叶燃短暂意外后心领神会,在纸上快速写下地址。
  
  “他虽然还没醒,但你放心,没有生命危险。”
  
  萧宵沉默着点头。
  
  “答案给你了,那我先走了。”
  
  叶燃开门下车,淋着细雨向前方跑去。
  
  萧宵看着手中的纸条,又抬眼看看前方离开的叶燃,怅惘地微微一笑。
  
  “生日快乐。”
  
  何秘书开着车,偷偷从后视镜里瞄眼见后座的邓大海一脸铁青地翻着文件。
  
  “老子做了这么多,巴公就拿这些鸡毛蒜皮的敷衍我,向家不就是有个破提纯技术嘛,有多了不起!”
  
  何秘书见邓大海还在气头上,赶紧笑脸附和。
  
  “海哥,要不要我再去帮你把向若兰给绑回来,咱严刑拷打,不信她……”
  
  邓大海的脸色更沉了,一把卷起手上的文件,够着身,朝着何秘书的头猛敲下去。
  
  “老子听了你多少趟馊主意,没一回派上用处!你还敢再提!”
  
  何秘书连连讨饶。
  
  “海哥,我错了,是我考虑不周!是我人头猪脑!”
  
  邓大海烦躁地往后靠了靠,打开车窗放了一片风进来。
  
  突然路边一个人影引起了他的注意。
  
  昏黄的病房内,向廷东依旧昏迷着。
  
  程澈在床头柜上放下一块小蛋糕,刚放下就见旁边还放着一只丝绒盒子,和小姨给叶燃那个一样,想必是她已经来过了。
  
  程澈给小蛋糕上插上蜡烛,点上火,坐在病床边小声对向廷东道了句生日快乐。
  
  她定定地看着苍白的向廷东,语气愈发愧疚。
  
  “廷东,我刚刚去看过奶奶,她身体不太好,我还不能告诉她你的事情。为了追查杀我父母的凶手,我找来了你的双胞胎弟弟叶燃,让他来假扮你。委屈你了,还得继续让你待在这个地方……”
  
  程澈抽噎着,红了眼眶,取出一只怀表,怀表打开,里面是一张向若云的照片。
  
  “对了,这是叶燃让我带来给你的,有你母亲的照片,他说你母亲给你们兄弟俩一人准备了一只……”
  
  她将怀表放在向廷东枕边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  
  “我对你有太多愧疚,希望你能早点醒来,让我好好向你赎罪。”
  
  程澈看着蛋糕上那朵静静燃烧的火苗,轻轻吹灭。
  
  “我自作主张帮你许一个愿望,你早点醒来好不好?”
  
  她没有发现向廷东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。
  
  程澈正收拾东西要离开,却突然听见病房外走廊里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。
  
  随后病房的门响了,程澈困惑地开了门,然而只一瞬间,她脸色骤变,整个人几乎僵硬。
  
  门外,邓大海正站在程澈面前,露出阴邪的笑容。
  
  “又见面了,孙少奶奶。”
  
  病房内,原本在床头柜上放着的蛋糕掉在地上已经摔烂。
  
  邓大海手持着电话,得意地看着病床上真正的向廷东,一脸了然。
  
  程澈嘴里塞着帕子,双臂被何秘书控制着反压在身后,恶狠狠地看着邓大海。
  
  邓大海一边打着电话,一边得意地看着挣扎的程澈。
  
  “生日快乐啊,向廷东……哦不,应该是……叶燃。”
  
  程澈听不见电话那头叶燃的反应,但从邓大海得意的笑容里可以看出,他的目的达到了。
  
  “叶燃,现在,你的夫人和你双胞胎兄弟向廷东都在我手里……”
  
  程澈奋力挣脱,想扑过去抢邓大海手里电话筒,刚迈出步子就被邓大海的两名手下粗暴地拽了回来,程澈摔倒在地,胳膊蹭破了一大块。
  
  邓大海毫不留情地一胳膊抡在程澈脸上,程澈头发瞬间散乱开来,狼狈至极。
  
  邓大海不耐烦地甩甩手,重新拎起电话。
  
  “叶燃,你要是还想见到活着的他们,就赶紧来见我……”
  
  何秘书刚要上前再次擒押程澈,程澈摸起掉在地上的点滴瓶,猛地砸在何秘书头上。
  
  何秘书抱头痛叫,程澈赶紧爬起来就往外跑,邓大海一个眼神,几个手下便追了上去。
  
  邓大海眼看着程澈跑出去的模样,不慌不忙地挂断了电话。
  
  何秘书见邓大海看着自己,也顾不上头痛,赶紧凑过去汇报情况。
  
  “海哥放心,巴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!”
  
  邓大海满意地哼哼了一段小调,好戏终于要开始了。
  
  叶燃眉头紧锁,强压内心焦躁,驾车一路疾驰,他想起了一条近路,能比大路节约一半的时间。于是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,掉头往小路开去。
  
  小路破烂没经过修整,路面乱石泥泞混成一滩,一颗石子被车轮溅起不知道打中了什么地方,车子居然抛锚了。
  
  叶燃立刻下车查看,却也全无头绪。他正焦躁得要抓狂,目光突然被路边一匹高大俊美的白马吸引了。
  
  那是一辆欧式的豪华马拉车,一个马童正提个小桶在刷洗白马。
  
  叶燃火急火燎地跑到马童面前,掏出一把钞票全塞进马童手里。
  
  “马卖给我。”
  
  而后解开拉车轻松上马,马镫一踏,缰绳一拉,调转方向。
  
  “驾!”
  
  叶燃策马在夜色里飞驰,马蹄溅起满地银花。
  
  程澈跑出去没多远就被打手们捉住了。现在她发丝凌乱,双手被反绑着跪坐在地上,衣服上有被抽打过的道道破损痕迹,脸颊红肿,连嘴角都带了血。
  
  邓大海居高临下地站在程澈面前俯视她。
  
  “孙少奶奶这是何必呢?吃这么多苦头都不肯松口。”
  
  程澈仰起头,不屈地看着邓大海。
  
  “我跟你这种人无话可说。”
  
  邓大海一个眼色,手下又一棍子打在程澈身上。
  
  程澈控制不住地蜷缩了一下,却硬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。
  
  邓大海蹲下靠近程澈。
  
  “这样吧,如果你愿意帮我一起指证叶燃是个冒牌货,我不仅饶了你,我还帮你想办法治好里面真正的向廷东。”
  
  程澈强撑着,让身体直立起来。
  
  “什么冒牌货……我听不懂。”
  
  邓大海举起戴黑色皮手套的手。
  
  “我这只手是巴公当着向廷东的面砍掉的,他那种怂包凭什么来跟我平起平坐,还要分一杯羹?就凭他是向家少爷吗?好不容易他躺里边儿了,你还给我找个更麻烦的来……”
  
  邓大海抓着程澈的头发狠狠把她甩到墙上,站起身拍拍了自己的衣服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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