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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:黄粱一梦

番外:黄粱一梦 (第2/2页)

“儿身在长安,日夜都守在父皇身边,就算有心,也根本是鞭长莫及啊!!!”
  
  短短几句话的功夫,天子启便由一开始的心虚,变得愈发振振有词。
  
  只不知这振振有词,究竟是因为真的有恃无恐,还是想要借此掩饰自己的慌乱……
  
  “朕都要死了!”
  
  “——朕!都要去见太祖高皇帝了!”
  
  “你这混账,就不能跟朕说一句实话吗!!!”
  
  ·
  
  “阿揖足年十六!弓马娴熟!”
  
  “是什么样的烈马,能让我儿揖坠马重伤,又不治而亡?!”
  
  “——是你监国太子送的马驹!!”
  
  “一匹刚出栏不久,连牙齿都还没长齐的马驹!!!”
  
  “当着朕眼皮底下害死我儿揖——你真当朕这个汉天子,是你太子启的泥塑雕像吗!!!!!!”
  
  砰!!!
  
  说到怒及,天子刘恒更猛然拔出剑——拔出那柄数丈长的巨剑,架在了太子启的脖颈处。
  
  那巨剑足有两指厚,被架在太子启锁骨上,就好似千钧重担般,压得太子启不自然的低下头,才能将锁骨处传来的刺痛稍缓解些。
  
  可即便到了这一步,太子启仍费力的拱起手,含糊不清道:“梁…梁怀王……”
  
  “执意纵马……不甚跌落……”
  
  “伤…重不治……”
  
  这番话说出口,足数丈高的天子刘恒,便好似被施了定身术般,就维持着怒而拔剑,将剑刃架在太子启脖颈处的姿势,愣了许久,许久……
  
  不知过了多久,天子刘恒又好似泄气的皮球般,一点点恢复正常的大小——甚至缩的比平时更小。
  
  原本遍布眉宇间的怒火,也再度转变为肉眼可见的萎靡。
  
  就好似一个老婴儿般,蜷缩在御榻之上,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皮。
  
  “阿启……”
  
  “朕,要大行了……”
  
  “待朕到了地底下,还要和太祖高皇帝好好解释清楚:我汉家的皇位,怎就让朕这个皇四子坐了……”
  
  “——解释解释兄长的儿子们,怎么就在朕入继大统前夜,悉数死在了周勃、夏侯婴二人的乱剑之下……”
  
  ·
  
  “将死之人,不可以带着不甘死去……”
  
  “告诉朕;”
  
  “阿揖,到底怎么死的……”
  
  “我儿揖,到底是怎么死的……”
  
  “圆了朕的不甘,阿启,便能坐上那方朝思暮想的御榻,做我汉家的天子……”
  
  “但在那之前,阿启,要和朕说一次实话……”
  
  看着御榻上,父亲刘恒这副行将就木的模样,太子启就好像是忘记了先前,被那‘巨人’以剑架着脖子时的惶恐;
  
  满是哀痛的在御榻边蹲下身,垂泪开口。
  
  “父皇啊~”
  
  “阿揖,当真不是儿臣……”
  
  “阿揖那匹良驹,当真不是儿臣送去的啊~”
  
  “——是有宵小在污蔑儿臣,才让父皇弥留之际,都无法瞑目;”
  
  “阿揖,当真是坠马重伤,不治而薨啊……”
  
  静。
  
  御榻上的婴儿般天子刘恒,仿佛再次被施下定身术。
  
  又是许久,许久;
  
  久到天子启都有些奇怪:时间为什么停止流通,天子恒沙哑无力的嗓音,才在太子启耳边响起。
  
  ——哪怕御榻之上,天子刘恒已经没了气息,那声音,也还是清晰无误的传入了太子启的耳中。
  
  “了不起。”
  
  “我儿,了不起。”
  
  “——朕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,还能咬牙不认!”
  
  “我汉家的监国太子,了不起……”
  
  ·
  
  “记住。”
  
  “记住自己今天,在朕面前的样子。”
  
  “千万不要认。”
  
  “便是再被人用剑架在脖子上,也绝对不要认。”
  
  “死去的人,已经死去……”
  
  “天子要做的,不是给死人公道,而是要借死人,来给活人谋利。”
  
  “——要爱天下。”
  
  “不要独爱一家一户,要爱整个天下……”
  
  不知道为什么。
  
  太子启也不知道为什么。
  
  早在这番话传入耳中之前,御榻上的天子刘恒,就已然没了气息;
  
  而在这番话结束之后,殿内也并没有出现任何变化。
  
  但太子启就是知道:直到这段话全部传到自己耳中,父亲刘恒才撒手人寰。
  
  “父皇……”
  
  太子启想哭,但哭不出声;
  
  想扑在御榻边沿,却又根本无法活动身体分毫。
  
  就这么含泪看着御榻上的天子刘恒,一点点缩小,一点点缩小;
  
  直到最终,消失不见……
  
  ·
  
  ·
  
  ·
  
  梦境再度切换,太子启,又变成了天子启。
  
  或者应该说,是大行皇帝启。
  
  不同于前两个梦境,刘启都是第一人称视角——这第三个梦境,大行皇帝启,是以上帝视角旁观。
  
  天子启看到了一个英气十足的身影,坐在了未央宫的御榻之上;
  
  看到了老迈的母亲:窦太皇太后,似乎是被那个锐意进取的少年天子所惹恼,险些气的废皇帝!
  
  “那是荣?”
  
  “怎这般冒失?”
  
  ·
  
  “不对,那不是荣。”
  
  “荣,绝不会这般轻举妄动。”
  
  “便是要忤逆母后,也必定会谋定后动,一击便让母后无力翻身……”
  
  天子启如是想着,画面也在飞速推进着。
  
  少年天子惹恼了太皇太后,被罚面壁太庙,过了足足好几年,才终于回到了未央宫宣室殿、才终于出现在了汉家的朝议之上。
  
  只是少年天子已近中年,颁下的第一道诏书,却是册封刚出生的皇长子之母为皇后。
  
  “这绝对不是荣!”
  
  “才刚出生,连能不能活着长大都不知道,就这般册立其母为皇后?”
  
  “——万一皇长子没能长大成人,难道又要再废皇后???”
  
  “简直儿戏!!!”
  
  看到这里,天子启已经皱起了眉头。
  
  但慢慢的,那紧紧锁起的眉头,随着面前的一幅幅画面,而逐渐舒展开来。
  
  天子,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,甚至可以说是穷尽一生,都没能等来的画面。
  
  ——在草原,匈奴人叫喊着,嘶吼着,却仍旧难逃被汉家的锐士斩于马下的命运!
  
  汉家出了两个足以比肩淮阴侯的名将!
  
  稍大那人老成稳重,又胸有韬略;
  
  年轻那人则兵行诡道,思维跳脱,又每每能有奇效!
  
  在这二人的率领下,汉家将帅愈战愈勇,百战百胜,将原本压得汉家抬不起头的匈奴人,一路赶去了遥远的北海!!!
  
  于是,匈奴人开始养羊,开始捕鱼,开始称呼汉天子为‘圣天子’,称呼匈奴单于为‘匈奴王’……
  
  “不是荣?”
  
  “既然不是荣,又如何能做到如此地步……”
  
  天子启很疑惑。
  
  也很迷恋。
  
  迷恋眼前,这一幅幅宛若仙境的美好画卷。
  
  但天子启却无法继续看下去了。
  
  那画面越来越远,越来越远,越来越远……
  
  “呃……”
  
  直到天子启彻底转醒,却依旧沉浸于方才那个梦——那三个先后出现的梦境中,久久不能自拔。
  
  正思考着那第三个梦境中,明显不是长子刘荣的少年天子究竟是谁,耳边便传来宦者令春陀的低语声。
  
  “陛下……”
  
  “近几日,宫内外开始有传言,说绮兰殿的王夫人,当年是梦日入怀,才怀上的公子彘……”
  
  只刹那间,天子启面色陡然一冷,双眸更不受控制的迸发出一抹肃杀!
  
  片刻之后,天子启又不由得一愣。
  
  “那少年天子……”
  
  “莫非是小十?”
  
  ·
  
  “怎么会呢……”
  
  “朕怎会不立荣,转而去立襁褓里的彘……”
  
  听着天子启这番呢喃,宦者令春陀只惊恐的跪倒在地,紧紧闭上了双眼,身形更剧烈颤抖起来。
  
  良久,天子启才从思绪中回过神,见春陀这般模样,又冷不丁咧嘴一笑。
  
  “反正朕百年之后,你也是要去给朕守皇陵的~”
  
  “知道这些事也没什么——烂在肚子里便是。”
  
  春陀赶忙将头埋的更深些,天子启却是从榻上起身,负手凝望向殿门外,悠悠开口道:“至于王美人‘梦日入怀’的传闻……”
  
  “不过传闻而已,不必理会。”
  
  ·
  
  “嘿嘿……”
  
  “也不知荣那小子回了长安,会不会被这则‘传言’吓死……”
  
  “——绮兰殿,又有苦头要吃喽~”
  
  “也不知这回,是耳光,还是杖杀……”
  
  “又或是公子荣,能给朕一个大大的惊喜,亦未可知?”
  
  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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